【采访手记】
2022年3月19日,县文联、县作协一行6人来到上庸镇滨湖大道,对退伍老兵魏远斌进行了一次深入采访。老人家时年九十,耳聪目明,精神甚佳,颇是健谈,为我们提供了相当数量县志存疑的史料。为保所述内容的可靠,笔者又三度对其进行单独采访,一一核对细节,终成此文。
魏远斌,1933年3月出生于田家北坝村。1949年正月入伍。参加过竹山解放战争的几个大事件:锣鼓洞战役、活捉贺理华、解放竹南。后随部队西进,参加过白河、平利等地的剿匪。1952年正月随郧阳暂编大队入朝,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退伍。(贺茂棠/摄影)
90岁了,耳不聋眼不花,每天还有老伴儿陪我逛街说话,吃穿用度儿女伺候得妥妥儿的,这日子,我最少还要活6年,起码超过95!我喜欢带3的数字,明的暗的都喜欢。
结婚七十多年了,邻居都说我俩是熟透的果果儿。确实熟透了,看看我俩儿的笑,哪个不比果果儿甜?甜就对了,六个儿女都孝顺,尤其幺儿媳妇陶女子,每顿饭弄得耙乎乎儿的,衣裳洗得干净净儿的,屋里弄得暖乎乎的。现在还能干啥?和老伙计们吹吹牛、打打小麻将呗。二五八那种,新玩法我不搞,老伙计们也不搞,不准吃、只准碰,滑不成牌,一点儿技术不能玩,还用机器码,那哪有味儿?当然得带点儿水,打麻将不带水,那还有搞头儿?幺三(小和1块大和3块)的,有队伍我就上,谁怕谁,打仗都没怕过,还说麻将。
△魏远斌与家人
打小我就喜欢当兵,名字就是我个儿人起的,后来生产队里的人给我改成文武斌了。
老天待我不薄,不到16岁,当兵的愿望就实现了。
那是1949年正月,我背着紧布口袋做的书包去上学,经过解放军十七师驻地时,一个中年军人走过来:
“小鬼,干啥去?
”我这人打小胆儿大,也不胆怯:
“上学。
”对方满面笑容:
“来,让我看看你读的啥书。
”说话间,顺手取走了我的书包,然后扭头对里边儿的人喊:
“给小鬼拿两个馍。
”那年头的娃子,见了馍还有不吃的?
待我把馍吃完,中年人才又接上后话:
“你就在这里读书吧,家里我们已经沟通好了。
”能在部队读书,那敢情好。
住下来之后,我才发现,招我入伍的是位医官,他们教的东西,都是弯弯扭扭的,那我咋学得会?
勉强坚持了半年,硬是没跟上,只好转为战士。
在我学医的当口,所在部队干了几件大事。首先是打锣鼓洞,带队的是个营长,名字我不晓得(那时候上级的名字不准随便打听),为人有些毛躁,启程时,没给我们明确任务。走到宝丰境内,营长问当地老乡:“这啥地方?”对方回答下河铺。营长立即下令:“停止前进,就地驻扎,准备阻击白河过来的夜壶队。”第二天上午,解放军在锣鼓洞损失惨重的消息传来,我们驻地却没见到一个白河援军,营长掏出文书,顿时傻眼:作战命令要求我们打援部队赶往的是得胜铺。营长长叹一声:“一切都是我的错,不能害了整个部队,现在只有我以死谢罪,才能保全整个部队。”说罢,就举枪自杀了。这事儿对我震动太大了。锣鼓洞没打下来,我们原路退回溢水,休整一段时间之后,又撤回田家坝。不久,部队得到消息:房县军店有大股夜壶队集结,我们连夜急行军,经深河、过秦口,赶到军店一道山沟后,才发现消息有误,只有一个连的几十个残匪,对方一见我们的阵仗,一枪没放便投降了。
△ 魏远斌 讲述自己的故事
再次回到田家坝,部队的任务就转为解放竹山全境了。彻底解决竹山问题的最大障碍自然是国民党县长贺理华。按照惯例,我军希望通过劝降达到目的。哪晓得贺理华根本不吃这一套,竟然把派去劝降的人给杀了。没办法,我们只能和他硬搞。贺理华也是个狠角色,他居然躲到田家坝的南门山,带着政府一班人在那里办起公来。得到消息,部队从北坝出发经南坝直奔南门山,当部队赶到时,贺理华已经得信逃走了。一番搜索,我军最终抓到贺理华的坐探周正奇。几天后,部队又得到贺理华逃到两河口的消息,可部队赶到时,周正奇又一次提前将信给贺送去。部队首长本着宽大为怀的原则,还是没有处理周正奇。又过几天,机会再次出现:得到贺理华潜藏峪口三岔的消息,再次出兵,依旧被周正奇抢了先。第三次抓到周正奇后,部队在田家开了周正奇的斗争会,明确指出:如果不带部队抓住贺理华,永远不放他。从这以后,周正奇再不敢玩阴招了,贺理华的行踪也就渐渐清晰起来。3月20号在蒲溪沟鲍家梁子终于将化妆成商人的贺理华抓住。回来的路上,部队文工团为了丑化贺理华,编了《草窝里抓了伪县长》的人大戏,在田家坝黄州会馆连续演了好几场,那看戏的,人山人海。
随后,部队奉命西进,因为锣鼓洞的“刺城”(国民党军构筑的防御工事)没破,部队就绕道白河卡子街,一路边走边清剿残匪,进入竹溪县城时正好赶上端午节,部队按照三人一个粽子、两人一根地黄瓜的标准,让大家过了个隆重的节日。
端午过后,首长找到我,说仗打完了,田家坝已经建起人民政权,让我回田家区接受新任务。
我打小没娘,行军打仗都是光脚丫,天刚蒙蒙亮就从竹溪城动身,180里地,我一天时间赶了回来,第二天一早又跑到南坝区政府报到。
区长要我跟他干,区小队长说他那里有枪要我跟他干。
我当然选择枪,随小队长一起到了官渡,参加剿匪。
那时候,贺理华已经抓住,国军县大队人心已散,对方连长早有投诚的意思,可又担心手下有命案的人走极端,我们便与他私下协商,让他带领残匪进入我们设好的埋伏圈(梁家三岔),缴了他们的械。
可莫小看这次缴械,当时我军30几个人,有些还是我这样的新兵蛋子,对方也是30几个人,可他们多是惯匪,这种情况,不费一枪一弹逼对方缴械,自然大功一件。行署得信儿后非常高兴,派专人到官渡嘉奖我们。真没想到,最后竟然因为一个细节,让嘉奖落了空。负责嘉奖我们的领导赶到官渡后,发现我们对投降的匪军并未收缴枪支,连枪栓都没下……
对我来说,这又是一个不小的震动。
1952年初,我们西进部队在郧阳府接到命令:开赴朝鲜,支援抗美援朝。一路上,我们暂编大队先坐船,后坐车,再步行,赶到三八线时美国佬已经被前面的部队打趴了,又是一枪没放,部队便转身回国,首长的任务也变成做我们退伍的思想工作。
退伍回到北坝,区上非常重视,首先让妇联主任给我介绍了对象,然后,队里就把我派出去修路,从五十年代一直到七十年代,竹山境内所有公路都有我的汗珠珠儿。
修路间隙,我也抽空驾驾船、放放排,为队里挣点儿外快,个儿人也落点儿补助——谁让我家大口阔呢。
现在,光国家每月就给我1800多,够吃有余,当然一门心思好好活。别的,只要有人愿意听,我还得把个儿人晓得的那点事儿讲给人家听,比如动员我们退伍时让我们作好备战准备、整党时领导们被轮番整哭、当警卫员时我长短背着三支枪……不说了,得留点儿东西慢慢儿嚼,我还健旺着呢,机会多的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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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王茂卿,十堰市作协会员,圣湖文学社发起人,上庸镇九年一贯制学校教师。有20余万字文学作品发表于《工友》《武当风》等杂志。
朗读者:
梁险峰,竹山县融媒体中心编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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